乘青而来，迎春而归

转角拾阶而上，石阶旁高耸入云的乔木抖擞着枝叶，风抚摸着树叶的脉络，沙沙的摩挲声撩起一阵心波。向前看，石阶向远延伸，遥遥的好像与天融为一体，远山的葱郁仿佛一团锦墨，簇拥着重重错落，扎染出半片天空的辽阔。

图为天空。 周树静 供图

漫步在黄花溪，仿若身处虚境，仙雾缭绕。晨起微凉，昨夜天赐的仙露尚未消弭，有些覆在了矮脚处的嫩草上，刚伸展的叶子长长的、细细的，被露珠压得直不起身，贴在更低处的茎上，沾染着泥土的气息，吮吸着春天的汁液。人从其中走过，新鲜的泥土和斑驳的湿痕自然地装点裤脚，于是一不留神春天就把纹理描绘在人身上；有些则在高处被拦下，笼罩成大片大片迷雾，朦胧了几处山色。

我就慢慢走着，起初还能看见母亲在前方招手呼唤我，后来竟连他们的影子都模糊了。抛开了时间的鼓点，春拉我入梦了，眼前的一切熨贴又充满新意。早蝉偶尔鸣叫，嘶哑的吱吱声仿佛去年春天就开始嘹亮，还是我拜访得太晚了？无从知晓。一只山雀站在高高的枝头好奇地打量我，细弱的花枝勉强受住了它的身躯，谁料它踩着一阵风开始舞动，把花枝晃得几欲折断，脖子上的毛翎都折腾得竖了起来。若这是一场表演，那我着实蒙受了青睐，可我深知这山雀自由畅快，不是为了取悦谁而生，我只是有幸途径了它的绽放。

图为盛开的樱花。 周树静 供图

再往前，不远处坐落着一座石桥，桥头的野花清新淡雅，像是一团浮动的云絮，偶有几株鲜艳夺人眼目，像红玉，像珊瑚。浮光洒在花瓣上，风一吹就摇曳着燃了起来，从花瓣、蕊心燃到根茎，仿佛能够一直烧到云端。桥下的溪水，欢腾地追逐着连缀的怪石，敲击出悦耳的脆响。清澈见底的溪水倒映着春的容颜，我魂牵梦萦的春啊，原来已如此热烈。

下桥后，穿过一片浓得化不开的绿，眼前出现两条路。一条平铺直行，另一条却是蜿蜒而上的陡梯。陡梯虽陡，却可能暗藏百川，不禁让我心生神往。扶着错落的青石向上走，脚下泥块砌成的梯早已被岁月蹉跎得不成样子，说是走、更像是攀爬，落下的手要小心避开石上潮湿的青苔，按到碎石、草屑就在边缘上磨磨手，如此手上只蒙一层淡淡的泥屑，顺便把春天还给春天。

翻过陡梯，遇见了一方山洞，洞顶篆刻着三个遒劲有力的大字——“听雨阁”。走入洞内，视线一下昏暗起来，前方嘈杂的人群被隔绝了，厚重的洞壁吸走无数杂音。壁上并不光滑，钟乳的突起、流水啃蚀的沟痕间隔排落，凹凸起伏的像手提的风琴，亦或是远古跳动的脉搏。踩着前人的足迹，来到了一方洞口。天光泄了云影，瀑布从天而来、直冲而下，这小小洞口就变成了花果山的“水帘洞”，坠落的水流和着光，在青翠的草地上砸出一片星空。我虽不是逍遥自在的美猴王，但伴着冰弦冷涩的琵琶声，听“大珠小珠落玉盘”的清脆，也禁不住飘飘然起来。水声滴答似琵琶，穿越了千万年时光，清透如明月朗朗。远古的声音混成低沉的回响，飞流而下的玉珠争先跳跃，摔在岩壁上叮咚作响。千万声滴答拦不住洞口的微光，那一抹光亮告诉我，天高水远，道阻且长，你若有勇气翻越重重陡梯，便可接近光。

春水初生，春林初盛。走出阁，山谷里的风声向我奔涌而来，呼啸地翻腾，搅起整片天空的云朵。它携着满天鱼鳞状的云朵，造了一个梦，再次引我入境。而我已迫不及待，迤迤然去找下一片春了。